记忆中的父亲—曾昭顺
曾 青
从我记事的时候,就觉得父亲常年出差在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记得有一次外婆告诉我 :“今天你爸回来。”我高兴地往家属区大门口跑去,准备迎接爸爸,可等了很久也没有接到爸爸,后来外婆找到我说“你爸爸已经到家了。”弄得我心里好不舒服,连自己的爸爸都认不出来。 往后慢慢地长大了,才知道爸爸长期在野外工作,生活很艰苦,这更让我钦佩他热爱工作的敬业精神。
爸爸年轻的时候,执著地追求他的理想,立志求学报国。听爷爷讲,由于家庭生活艰辛,没有钱供他读书,尽管爸爸努力学习,但也只能就读于师范学校。毕业后到邮政局当科员,在当时,这已是一份很让人们羡慕的工作了。但是爸爸并不满足于现状,立志继续求学深造。在家里不同意的情况下,爸爸克服了许多困难,考取了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在南京中央地质调查研究所和中国科学院南京土壤研究所工作。解放后,爸爸在南京工作舒心、家庭温馨,生活安定,使他能潜心于科研工作。
上世纪5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决定在沈阳筹建林业土壤研究所,因工作需要,爸爸毅然放弃了原来舒适的生活条件,来到东北从事土壤考察,并参加筹建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1954年10月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成立。鉴于服从国家需要,爸爸被调到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工作。妈妈当时本不想来东北,但为了顾全爸爸的事业,还是随同一志调到了沈阳工作。每当家里谈及此事,仍然让妈妈不太愉快。爸爸来到东北后,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繁忙的科研工作之中。只记得他在家时,整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很少有时间和我们一志玩耍或与家人聊天。
爸爸先后参加和领导了东北土壤调查和荒地勘察,中苏联合黑龙江流域综合考察。他曾主持了黑龙江省的第一次土壤普查,为东北地区大规模农业开发和土地利用提供了有力的科学依据和翔实的实验资料。爸爸和他们那一代的科学家,曾为当年的北大荒,而如今已是我国最大的粮食生产基地“北大仓”的开发,奠定了科学基石。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他主持领导了东北地区主要农业土壤的长期定位研究。爸爸根据他和同志们多年积累的实地调查和试验研究结果,并在总结当地群众经验与吸取国外先进理念和技术的基础上,对东北地区广为分布的黑土和白浆土的命名、发生、分类、肥力特征以及改良利用提出了具有开拓性的自己的学术观点,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和赞誉。1977年粉碎“四人帮”后,他出任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副所长,重新开始了他热爱的科研工作。1978年爸爸参加了全国第二届科学代表大会,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从北京回来后,看见他是那么地激动,他那颗长久被郁闷的心,又终于在祖国第二个科学春天里,再次被激情燃烧了。从此他更加竭尽全力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去,含辛茹苦,殚精渴虑,致力于土壤科学的发展,致力于发展东北地区全局性的农业生产。1979年受中国科学院任命,由他兼任中国科学院黑龙江农业现代化研究所第一任所长。1980年又受任于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所长。改革开放以来,为了适应学科迅速发展的需要,他特别重视科技队伍的建设,大力培养青年人才。同时进一步明确了研究所的主攻方向,为我所80年代后期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78年,在中国科学院和黑龙江省委的领导下,由黑龙江科委及地县具体组织,我所为技术牵头而组成海伦农业自然资源综合考察队。他作为海伦综考的总负责人,亲自拟定综合考察方案,在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组织了20多个学科、来自40余个单位、156人的考察队,其所获结果与资料,为海伦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农业资源及农业发展的各种决策和规划提供了科学依据。在国内学术界产生了很大反响 和共鸣。80年代爸爸参与主持和设计了中国农业生态系统台站网研究的重大项目,制定了中国科学院农业研究发展规划,创建了我所农田生态研究室和沈阳农业生态试验站,从而为我国土壤科学、农业生态、农业区划等领域的研究和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1987年大兴安岭发生特大火灾,这是建国以来罕见的森林大火,火灾后,国务院立即在同年6月23日组织专家组到林区考察,他被任命为国务院专家组副组长,亲自率团深入林区考察。那年他已年过七十高龄,但仍和大家吃住在一起,精力充沛地亲临现场,实心考察与指导,体现了老一代科学家雷厉风行、吃苦耐劳的风采。考察归来,我到火车站接站时,考察团的冯宗炜先生称赞爸爸雄风不减当年。这次野外行程,考察了880公里林区,深入火灾严重的23个林场。调查了69个不同类型的火烧林地,得到了大量的第一手科学资料,提交了完整的综合考察报告。与此同时,还向国务院提出了加快恢复森林资源、全面建设大兴安岭林区的具体建议,为保护环境献计献策。该项考察报告曾获林业部科技进步二等奖。历经15年后的今天,大兴安岭林区又已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这里也包含了像我父亲那样的他们这一代科学家的心血和无私的奉献。
爸爸的一生,在学术上取得了很多的成就,曾经获得国家科学进步获奖及中科学院自然科学奖、科学院进步奖、农业部、林业部及省级等10余项次等。除了他的科研工作之外,还曾经兼任国家科学进步奖评审委员会农牧渔业组副组长,中国科学院科学技术进步奖评审委员会委员。同时,他又担任中国科学院农业研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科学院农业现代化研究委员会委员副主任,中国土壤学会副理事长,辽宁省土壤学会理事长,中国生态学会理事、顾问及农业生态专业委员会主任、《应用生态学报》第一任主编等职务。 编著了《中国东北土壤》、《中国土壤》、《中国白浆土》等专著,还在《中国大百科学全书》(农业版)中撰写了“白浆土、黑土、草甸土”等篇章。
爸爸在他近50年的科研生涯中,工作始终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按照爸爸的遗言,将他的书籍全都捐赠给我所农田生态室。当我在整理他的书籍时,看到他做过的几百本工作日记和野外记录。每个记录都是写得那么的认真详细。我为之而惊叹,也令我钦佩。他对工作的执着,严谨的学风,无疑地是我们后人学习的榜样。在《海伦百年》一书中,闻大中先生撰写的“曾昭顺与海伦综考”篇章中,你能找到他工作的身影,你能看到他如何为工作而废寝忘食与夜以继日的工作风貌,看到他凭借其深厚广博的学识和长期在东北地区从事土壤和农业研究的工作经验, 团结和带领广大综考人员,历经二年多努力,出色地完成了全部考查任务。他从不搞特殊,吃住和大家一样,有时没有考察车,他竟能坐大卡车去考察,风餐露宿,不辞辛劳地奔波于沈阳与海伦之间,为海伦的农业现代化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爸爸虽然获得过很多荣誉,但从不张扬,更不居功自傲。他心地善良,乐观向上,助人为乐,没有丝毫的官气,总是那么平易近人。
“文革”期间,爸爸惨遭迫害,受尽屈辱,家人也受牵连。但是他仍然是笑对人生,从不怨恨别人。有时间就给我们讲做人的道理,领着我们读书,为我们创造和谐的家庭气氛,使我们自幼就受到了良好的家教,这对我们的一生都是受益不尽的。看到这些,我们也被他豁达的胸怀感染,不再悲观面对生活了,全家坚强地渡过了那个动荡的时期。60年代初期国家困难,爸爸帮助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所里的很多工人。一些生活困难的职工粮食不够吃,在我们家也不富裕的情况下,爸爸让他们拿我家的粮本去买粮,并借钱给他们。这些助人为乐的“小事”我们都不知道。为此他们非常感激爸爸,爸爸去世时,很多人为爸爸送行,其中就有不少后勤人员,这是我们始料未及和意想不到的。
1987年10月爸爸已是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但他仍然全身心地忙于所里的工作和课题研究。 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在生病期间,他还一直挂念着没有完成的工作。他一直想退休后,能静下心来写书,要写中国的黑土,还要写……。可是,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他热爱的工作岗位上。1993年爸爸去逝,留给老人很多的遗憾。他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奔波一生,把所有的心血和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在他的事业上了。
附件: